摘要: 原標題:對話朱永新:未來的教育體系和學習體系需要重構 日前,中國新教育實驗發(fā)起人朱永新和美國創(chuàng)新學校的創(chuàng)始人拉里羅森斯托克會面,針對未來教
原標題:對話朱永新:未來的教育體系和學習體系需要重構
日前,中國新教育實驗發(fā)起人朱永新和美國創(chuàng)新學校的創(chuàng)始人拉里·羅森斯托克會面,針對未來教育進行對話,既展示了他們對于創(chuàng)新教育的探索與實踐,也體現(xiàn)了我們對于未來教育的擔憂與憧憬。
1“未來的教育體系和學習體系,需要重構”
方厚彬:拉里·羅森斯托克來自美國圣地亞哥,是美國著名的創(chuàng)新學校——高科技高中(High Tech High)的創(chuàng)始人。朱永新教授曾對未來學校的設想做過很多種闡述。您對高科技高中如何評價?
朱永新:在新世紀,高科技高中在美國建立,它和我理想中學校的模樣相似,應該是未來教育的模式。我想問羅森斯托克先生,為什么要辦一所這樣的學校?
拉里·羅森斯托克:美國政府曾給我一筆資金,讓我來改革美國的高中系統(tǒng)。這個項目叫作“新城市高中”(New Urban High School),其初衷是為美國設計一種新的城市高中系統(tǒng)。當時,我和一批有實力的專家?guī)缀踝弑榱嗣绹械母咧?,希望從中找到一個理想的公立學校教育模式,并在全美進行推廣。我們看到了很有意思的學校,有些元素值得我們學習、借鑒。
就在那時,圣地亞哥市一個科技公司創(chuàng)始人面臨的挑戰(zhàn)是,沒有足夠的工程師支持他企業(yè)的發(fā)展,所以就與我共同探討建立新型學校的問題。我問他,如果我自愿擔任這所學校創(chuàng)始校長,這所學校建立的幾率有多大?他說,90%左右。馬上,我們拿出一張紙,寫好了合同。這就是我當時建立這所學校的背景。
方厚彬:下面,請朱永新教授來談一下對于“新教育”和未來學校的暢想。
朱永新:新教育實驗,是從理想喚醒到課程研發(fā)一個漫長的歷程,越往深做,我越發(fā)現(xiàn),學校如果沒有結構性的變化,那么教育改革就很難推進。
100年前,杜威就寫過一本書《未來學?!?。但是100年后的今天,學校依然是杜威時代的那個樣子。我們按時、按點上課,學同樣的課程,學習方式還是班級授課制。如果這些都沒有改變,就不可能到達我們理想的教育境界。
因此,我在思考,未來學校形態(tài)會發(fā)生什么樣的變化,未來學生要學什么,未來教師從哪里來。通過全面梳理這套體系,我覺得,這些元素都要改革。比如,以后學生不是在一所學校學習,而是在不同的學習中心學習。學校變了、班級變了,學生自己組成學習小組,進行互助式學習、伙伴式學習和探索。學習的課程和內(nèi)容變了,未來的教師也變了,是“能者為師”的時代。所以,未來是課程為王,而不是文憑為王。對于學生,可能7歲上學,也可以4歲開始學習,因為學習是終身性的,是從搖籃到墳墓的教育。
未來的教育體系和學習體系需要改革,就像重構我們的商業(yè)體系和金融體系一樣,學校教育體系必須要進行結構性改革,這是我對未來教育的一個設想。
2“不是教給他們怎樣去做,而是教會他們怎樣思考”
方厚彬:剛才我們聽到了朱教授關于未來學校的暢想,未來教育需要我們重構整個系統(tǒng)。請問羅森斯托克教授有什么想法和建議?
拉里·羅森斯托克:杜威有很多著述,其中一篇為《藝術作為體驗》,談到很多教學方法,也包括我們今天探討的項目學習。學習中,關于藝術的討論非常關鍵,其實,數(shù)學在一定程度上是藝術,自然科學也是如此。
以我兒子為例,他曾就讀于高科技高中,后來進入了加州大學伯克利分校,學的是量子物理學。當我看到他和導師在探討量子物理或做實驗的時候,我發(fā)現(xiàn)量子物理本身也是一種藝術。
因此,我們在看待學生的作品或者闡述作品的時候,需要從3個維度觀察,一個是作品本身,一個是作品背后,一個是學生作為藝術家的體驗。這3個維度不僅僅用來考查學生的作品,而且可以是未來學校的方向。
朱永新:我注意到,高科技高中只保留了30%的結構化課程,例如數(shù)學、語文等基礎課程,其他都是項目學習。對于未來課程,我認為最重要的是生命課程,要把關于生命的知識和能力教給學生,把人的生命分為生命的長度、生命的寬度和生命的高度。生命的長度,就是幫助學生懂得安全與健康的知識和能力,讓他們活得更長;生命的寬度,就是告訴學生,作為一個社會人要和諧相處,通過養(yǎng)成與交往幫助他成為一個受歡迎的人、受尊敬的人;此外,人應該有精神生活,所以要讓學生有價值、有信仰。
我們設計了真善美三個板塊的課程。“真”的課程包括“大科學”課程、“大人文”課程。所謂的“大科學”課程,是用大科學概念為框架整合傳統(tǒng)的物理、化學、生物這樣的課程設置,從小學到高中一以貫之,幫助學生形成科學思維、科學方法和科學精神。這樣的課程不僅針對理科學生,而且面向所有學生。未來教育不應該有文、理分科,所謂“大人文”課程,是把哲學、地理、歷史、語文整合成一門課程。也是面向所有人的人文課。按照我們的想法,這種結構化的課程大概在30%—40%,最多不超過50%。也就是說,未來的教育至少要給學生留出50%以上的自主空間進行項目學習。項目學習的優(yōu)勢就是在學習中掌握知識,利用已學知識來推進學習和研究,其實是自己建構知識的過程,就是在做中學。
“善”的課程,主要體現(xiàn)在社會教育上。學生是一個社會人,應該有社會責任感,還要有推動社會進步的能力。
“美”的課程,主要體現(xiàn)在藝術課程上?,F(xiàn)在的藝術教育,主要包括美術和音樂兩門課程。未來的藝術課程也用“大藝術”的概念來呈現(xiàn)。我們把電影、戲劇、設計、創(chuàng)意都整合到藝術課程里,重點培養(yǎng)學生的藝術精神、藝術思維、藝術創(chuàng)造方法、藝術鑒賞能力等。藝術課程不是為藝術特長生準備的,而是為所有人準備的,目的是培養(yǎng)人的靈性。
其實,高科技高中的項目學習已經(jīng)打破了傳統(tǒng)的自然科學學習,是把科學和人文整合起來的課程。
拉里·羅森斯托克:高科技高中傳統(tǒng)科目學習占了30%左右,這個比例完全是由老師選擇的。因為是公立學校,我們需要接受州政府的檢查,需要州政府的資金支持,所以就必須保有這樣的一些學科。
哲學家蘇格拉底提出,一個新的事實,要不斷地去變化、去調(diào)整,提出一個解決方案。我們就是以這樣的方式,將課堂還給學生,和學生一起討論這種情況怎么做,那種情況怎么做。教師不是教給他們怎樣做,而是教會他們怎樣思考。
對于杜威這樣的教育家也面臨這樣的困境,他當時為了學校的發(fā)展,曾經(jīng)討論過學校設計藍圖。作為一所私立高中,芝加哥大學附屬中學的網(wǎng)站上仍然有杜威關于學校的藍圖,但是從這所學校的運營狀況來看,它和當初設想的完全不一樣了。
而現(xiàn)在的問題是,如果創(chuàng)辦一所全新的學校,我們到底要怎么做才不會違背最初的設想?如果我們今天的學校沒能實現(xiàn)當初的那些創(chuàng)意,并不是當年的設計有問題,我們要去思考的是,作為今天的教育家,實施什么樣的措施、怎樣操作才能確保隨著時間的流逝不會被拋棄?怎樣才能創(chuàng)建一個可持續(xù)的創(chuàng)新學校?
3“大多數(shù)創(chuàng)新學校都很容易回歸平庸,這是一個真正的挑戰(zhàn)”
朱永新:在您的學校,教師是全程參與教學呢,還是學生有問題時再指導?未來在您的學校體系中,學生、教師可以流動嗎?
按照我對未來學校的理解,整個年級的學生,不分年齡段,這樣學習的效果會更好些。
拉里·羅森斯托克:我們現(xiàn)在基本上是按照小學、初中、高中這3個部分去教學的。但是,以年齡為標準來區(qū)別的做法應不應當繼續(xù)下去?這是個非常激進的問題。之前,我們的確在學校討論過5歲學生和16歲學生在同一個教室學習的情況。這種情況雖然發(fā)生過,但從根本上來看,這兩個階段的學習者水平差別很大,最終結果也不是特別理想。所以,在我們現(xiàn)在這個體系中,13所學?;旧习凑招W、初中、高中這樣分類,每一個學部距離另外一個學部步行距離25分鐘。有時候,高年級學生到低年級學生當中去體驗、去探索,這是有意義的。但是,低年級學生流動到高年級的話,并沒有那么多益處。
朱永新:在您的學校,教師的收入比公立學校教師低,學歷卻比公立學校教師高,這是怎么做到的?是學校成功之后才能找到高質(zhì)量的教師,還是一開始就這樣呢?
拉里·羅森斯托克:我們用人和雇人是非常嚴格的,其實每年很多教師申請我們的工作崗位,整個招聘流程非常嚴格。舉個例子,在第一個環(huán)節(jié),面試官在幾千人的網(wǎng)上申請當中挑選8—9個候選人到學校來進行面試。他們會在學校體驗一天。我們也會觀察他們是否符合我們學校的特質(zhì)。我們會要求他們寫出對學生的相關陳述。
第二個環(huán)節(jié)是候選人與學生見面。第一輪,先讓候選人坐在椅子上,學生輪流在30秒內(nèi)與兩位候選人交談。第二輪,候選人流動,和學生進行快速交談。第一輪之后,學生對候選人進行評分。第二輪之后,候選人對學生打分。第三個環(huán)節(jié),候選人試講2—3節(jié)課,面試官對他的試講進行評估。
在每學年結束的時候,我們也會對所有的教師進行打分和評估。我們與所有的教師都簽一年的合同,在一年結束的時候,我們用這樣的方式?jīng)Q定教師的去留。
對于所有要創(chuàng)辦創(chuàng)新學校的人而言,關鍵的一點是師資本身的力量,這決定了學校的成敗。在我們學校,教師擁有作為一個教育工作者很多的教學自由,這對于教師來講是非常理想的工作環(huán)境。
朱永新:在美國,科學、技術、工程和數(shù)學課程(STEM)發(fā)展成了科學、技術、工程、藝術和數(shù)學課程(STEAM),越來越多地把寫作、藝術放進去了。我認為這是個課程形態(tài)的發(fā)展趨勢。
拉里·羅森斯托克:對我來說,科學、技術、工程、藝術和數(shù)學課程(STEAM)更多的是面向現(xiàn)實世界的科學和數(shù)學學科。藝術像被玻璃一樣隔離起來,在學科之間不能互相滲透。
其實數(shù)學里有藝術,寫作里有藝術,科學里也有藝術。我們需要把它們?nèi)诤掀饋?,一起展現(xiàn)。他們都基于實踐教學。核心的問題是你要知道你在做什么。所以,學生可能在上午遇到一位特別好的老師,中午又遇到一個讓你想退學的老師,下午遇到的又是另外的老師。我們的學校有各種各樣的教學形式,這就是教學應該有的樣子。所以,那種以一所學校的教學質(zhì)量統(tǒng)計數(shù)字是否出眾來決定學校是否成功的觀點是錯的。一所學校的好與不好,取決于學校的教學質(zhì)量、框架結構以及文化。
創(chuàng)建學校的最大挑戰(zhàn)是,讓所有人從頭至尾認為這是一所完美的學校。但是,我們要理解和接受教師的差異性,總會有不平衡的情況發(fā)生,但學校怎么處理至關重要。
朱永新:項目學習的成功,與美國文化有沒有關系?或者說它是不是全球教育的方向?或是它更適合美國的教育?在未來,教育還有什么變革的可能,將往什么方向去開發(fā)?
拉里·羅森斯托克:項目學習在美國運用成功,但是否可以在全球復制?在美國的成功是否跟美國文化有關?基于我個人多年的教育經(jīng)驗,一個比較嚴重的問題是回歸平庸。比如1922年創(chuàng)建的某兩所小學,現(xiàn)在和建立時候的初衷就相去甚遠。大多數(shù)創(chuàng)新學校都容易回歸平庸,這是一個真正的挑戰(zhàn)。
我們初創(chuàng)時,也有兩三年在走下坡路。然后我們專注去修正,我可以很誠實地講,現(xiàn)在我們處于19年來的巔峰,當然這不代表我們未來不會走下坡路。所以,一個利于溝通的組織結構很重要。試著讓老師們互相多溝通、多了解,工作之間的交互性很重要。因為背景、年齡等,人很容易被隔離開。我們應該通過制度打破這種隔閡,建立有效的溝通,讓大家有效地交互工作。
最后,也是最重要的,創(chuàng)辦學校是一份很深厚的社會 ,是為了那些信任你,并把認為比自己更重要的孩子交付給你的人。這里有龐雜的各種理論、事務、效益等多種因素,但是最重要的是這份社會責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