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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原標題：一位媽媽想切除自閉癥女兒的子宮

　　在一堂性教育課上，老師蘇艷雯問一個孩子，如果我用某某東西交換，讓你脫褲子可以嗎？孩子拒絕了。蘇艷雯又問，那用糖果交換呢？孩子立刻起身要脫褲子。

　　蘇艷雯沒想到糖果的誘惑力那么強，她和同事不敢再在課堂上提“脫褲子”。她改問學生，如果我用糖果交換，摸一下你好不好？一個孩子沒說話，起身，轉(zhuǎn)過去，撅起屁股。

　　“我們跟家長講，不要用條件交換的方式教育孩子，因為壞人也會跟孩子交換條件。”說這些時，蘇艷雯坐在廣州市第二少年宮附近的咖啡店里。她短頭發(fā)，戴眼鏡，穿著藍色短袖，面前放著一臺合起來的筆記本電腦。蘇艷雯是廣州少年宮的性教育專家講師，學生是心智障礙孩子，包括孤獨癥、唐氏綜合征、罕見病等，這幾年還來了不少ADHD（注意力缺陷多動障礙）的孩子。

　　2010年，蘇艷雯在大學畢業(yè)后從事心智障礙性教育，今年是第15年。15年里，她陪伴心智障礙小孩，也陪伴家長——大部分心智障礙小孩遇到性問題時家長的反應是“緊張無措”，以至于孩子正常的需求被一再忽視、壓抑甚至阻攔。比如自慰，心智障礙者很難想出瞞過父母的方式，他們一輩子活在家長眼皮下。在一些家庭，只要孩子一個人在房間里待得有點久，家長就會故意敲門，讓孩子走出房間。

　　蘇艷雯的工作是幫助孩子和家人正視他們的性與愛需求。

　　許多心智障礙孩子難以界定公共空間和隱私空間，也難以區(qū)分“表達喜歡”和“性騷擾”。

　　當他們在地鐵上看到一個心儀對象，可能會對他/她一直笑，或者尾隨——可能被誤認為“色狼”“故意騷擾”。蘇艷雯會通過反復訓練，幫他們區(qū)分最基本的社會規(guī)則和交往邊界。

　　生活中有太多不確定，但心智障礙孩子一定要“確定”。他們會機械記憶規(guī)則，卻難以靈活應用于現(xiàn)實生活。

　　比如一個一米八幾的大男孩，每次來教室都向蘇艷雯熱情問好，有一天課后，蘇艷雯看到他在馬路對面，向他揮手，男孩“像看到鬼一樣”跑掉了——沒人教過他在大街上看到老師要怎么回應。

　　顯然，只依靠機械記憶和刻板行為很難“談甜甜的戀愛”。蘇艷雯的教學中也包含讓孩子學會拒絕、接納拒絕。

　　蘇艷雯希望性教育課程能幫助孩子們更好地融入社會，減少他們在公共場域中不恰當行為的可能（比如脫褲子、自慰），以及當發(fā)生相關(guān)問題時，他們能做什么（比如尋找洗手間等隱私場所，求助于家長）。

　　因此，比起一般孩子性教育課程更偏向理論（講生理變化的原理），心智障礙孩子性教育課程更偏向?qū)嵺`：學習基本技能。比如月經(jīng)課程，一般學校會教女性身體結(jié)構(gòu)，月經(jīng)周期的原理和健康的應對心態(tài)，但心智障礙的課堂上主要教一件事：如何使用衛(wèi)生巾。

　　孤獨癥教育工作者吳良生曾參與訓練一位孤獨癥女孩學習使用衛(wèi)生巾。盡管做了大量前期訓練，女孩依然不知道要主動使用，也不知道該何時更換。甚至在更換衛(wèi)生巾5分鐘后，就把它撕下來，拿在手里玩。

　　去年，一位母親在社交平臺上發(fā)帖求助。她描述女兒是重度孤獨癥，完全不能自理。女孩來月經(jīng)后，弄得手上、床上、衣服、家具上都是。這位母親只能讓女兒全天穿安睡褲，也許因為不舒服，女孩不停地用手抓私處，指甲縫里的血用軟刷子都刷不干凈。這位母親詢問網(wǎng)友，能否切除女兒的子宮。

　　自閉癥癲癇孩子的母親、博主馬女士在今年3月寫道，一位女性朋友、也是一位母親，建議她帶女兒做絕育手術(shù)，甚至摘除子宮。理由是，擔心女孩長大后遭受性侵而懷孕。

　　課堂上，蘇艷雯會帶領(lǐng)孩子們通過情景模擬反復練習。她首先展示衛(wèi)生巾，請他們觸摸質(zhì)感，一步步演示如何拆封，如何使用，如何把用過的衛(wèi)生巾包起來，丟進垃圾桶，以及如果弄臟了褲子怎么辦，還有很重要的，不要害怕經(jīng)血。這個過程往往需要好幾個月和大量的耐心。還有的孩子無法教會，家長只能到點去學校幫孩子換衛(wèi)生巾。

　　成長時期已經(jīng)如此艱難，那么長大后呢？《大西洋月刊》曾報道那些成年的孤獨癥人士，發(fā)現(xiàn)他們會經(jīng)歷世界性難題“福利斷崖”：成年后，他們得到的社會支持、資助、同理心和關(guān)注將斷崖式銳減，因為人們更關(guān)心的永遠是下一個特殊孩子。

　　正如美國自閉癥研究者Paul Shattuck所說：“好像我們從未真正考慮過所有這些孩子最終會長大的事實。”蘇艷雯說，除了社會支持部分的消失，家長們也可能在漫長的蹉跎中耗光了金錢和精氣神，甚至，再也沒有能量帶他們走出家門。